我本以為我能守著妳一世的,豈料天意弄人。 此番負約而去,約莫,已是殊途難同歸罷?
難忘初見之時,那人便板著臉,首句話便是向妳求親,使全京城百姓津津樂道。 時至今日,妳從未忘卻那時他那一語,以及僅有你們兩人才知曉的那承諾,默默守在心尖。 哪怕如今,山河已改,亂世之際,他不在身旁。已是負約。
霧散,夢醒,回首。蘭香遠,逝雪深,笑意淺。 容華謝後,不過一場,山河永寂,怎堪歡顏?
北承朝 景元六年
鎮國將軍君太麟不幸逝去,消息傳來之際,皇帝一聲歎息,封其諡號為雷鋒大將軍,厚葬。同時,亦封君太麟生前弟子容鸛為左將軍,暫時替補雷鋒大將軍生前階位,表達到此次戰爭結束後,將給予其應有的賞賜。
一月後,新任左將軍容鸛攜軍隊歸來,宣布與東岳朝之爭暫已結束,大勝歸來。
軍隊凱旋之日,妳與母親君雲瑛兩人曾見君太麟生前最信任之舊將李云。
他攜來頭盔、長劍及玉珮,雙膝同跪在入府的石子道路,聲淚俱下,「此乃大將軍之頭盔、武器,及隨身玉珮。李云在此,只望小姐及夫人原諒李云無能!竟沒有顧及周遭,使將軍受此暗招,不甘逝去!」將雙手按在兩旁,李云隨著話語不停向前叩首,連額前遭銳利石子劃過留下一道血痕也不自知。
妳看著李云擺在身前的三樣器具,通通染著暗沉的血漬,已深印其上成了抹滅不去的痕跡。尤其是原先精緻的玉珮,翡翠之身完全看不出半點翠綠,只見暗沉血色染得它遍體殷紅,曾使你們注目的璀璨光芒如今只餘黯淡。
見妳與母親都凝視著玉珮,李云更是難過,只聞他又道:「將軍他……直至生前仍緊握此玉珮,說是不該讓血汙了玉珮,卻怎麼也拭不去血跡,還問著,為何拭不去啊,怎麼是自己把它給惹髒了啊……」
妳忽然想起那塊玉珮的由來。那是前年父親生辰即將到來時,妳與母親特地上玉器行花費千兩將這鎮店的翠綠美玉買下,之後又上了山腳那座林雲寺,兩人共花費三日三夜祈禱。從日到夜,一次次的反覆祈禱那人能一次次自沙場平安歸來。
送予父親後,父親笑得燦爛的模樣妳仍深刻,還記得他豪邁的大笑說道:「蘭兒,雲娘,我應允妳們,定會好好守著它!絕不讓任何髒汙上了這千金難買的珍貴玉珮!哪怕是一縷塵埃!」
約莫誰都從未料想,最後竟是許下這話的人將它給惹汙了吧?
思及此,妳聽見母親的聲音,向來如黃鶯出谷的婉轉之聲已不再,滿是顫抖與哽咽的說道:「沒、沒關係的……不怪你、不怪你,你快起吧,這不是誰的錯啊……戰場之事,是生是死,誰又說得清?我老早就想過了……身為將軍之妻,總會面臨這一天的……」
見李云仍懊悔的不打算起身,母親走了過去趕緊將李云拉起,「快起、快起啊,別再跪了,這真的不是誰的錯啊……」說著,她露出難看的笑容,或許連她都不清楚那竟是如此難堪悲慘的笑容罷?
「你、你帶回來這些東西,我和蘭兒便感激不盡了……謝謝你……將它們帶來……我……我們……已經……滿足了……啊……」母親似乎終於是忍不住心底那些哀愁,臉上帶淚,撐不住身子跪倒在地,摀著臉不計形象的大哭起。
妳無法忘卻,妳們曾經那般信任著那不過是謊言。其實父親還沒死,那不過是騙人的假訊罷了,等到戰爭結束,父親便會帶著他豪邁的笑聲再度踏回府裡,朝妳和母親來個深情的擁抱,聽他說著又一次的「我平安歸來啦」。
但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妳相當清楚,再也無法聽見父親的聲音,感覺不到被滿臉鬍渣刺著頭頂的寵溺感,更看不見他人前驍勇善戰、人後愛妻愛女的模樣。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生與死,其實不過一線之隔。做為將軍之女,很小很小的時候妳就被告知過這件事情。妳以為妳做足了心理準備去面臨這天,但心裡總想著,那般英勇善戰的父親從來不會有這天,每場征戰,他沒有回不來的一次。
但現在,妳已完全認清──不管是妳的父親君太麟,又或是北承的鎮國將軍君太麟。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命運,已落下最後一棋,判了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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