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節錄


　　「身體都這麼糟了，還這樣不要命地出來吹風。」

　　顧臨鶴尚未反應過來，一件墨貂大氅就蓋到了身上，側後方是一身戎裝盔甲上冰屑滿佈的秦侯，他默默地捂緊他給予的賞賜──還很暖和──也不應聲，也不行禮，就這麼不發一語地縮在輪椅上。

　　聞無恨並未因為他的無禮而發怒，心裡甚至覺得有點好笑。這倒是個有趣的傢伙……顧臨鶴是被誅盡的顧氏門閥中，唯一一個被赦免的人。他是前冢宰顧昭衡的私生子，腿有殘疾，不良於行，而且身體不好，是個病秧子，藥汁兒吊著養大的。

　　當時顧門全族一案，聞無恨讓親信帶兵去堵人的時候特地交代不要動到顧臨鶴，還留了個奴僕下來照顧當時正在發燒的他，待大局已定之後把他「請」過來秦宮，除了出宮之外允他自由行動的權利，見到他的禮都可以免，意在拉攏。

　　顧臨鶴有個號稱秦國第一流智囊的腦袋，而且在機關術上頗有造詣，聽說幼時得遇東皇傀儡師，得到了些真傳。他坐著的那個可以自控的輪椅，便是請了木匠用上好的鐵梨木製作外邊支架，內裡自己填上的機關做成。

　　聞無恨頭一次見到顧臨鶴，是在兩年前秦宮演武。這個僅一十五歲的少年端坐在輪椅上，面沉如水，蒼白秀雅而極為纖細單薄，沉凝的眸子卻自有一股銳意，襯得他偏女氣的臉孔竟然英氣勃發。有如玄冰鑄做的寶劍被藏在鞘中，韜光養晦，卻由裡而外散發出一股冷毅之氣。

　　那回演武，顧臨鶴一介病弱少年竟大敗諸將，才驚四座，直與大將軍夏持定打成平手，一戰成名，瞬時名滿京華。當時猶還是傀儡的秦侯佯作大喜，當眾賜職以為少將軍，顧昭衡卻直替么兒謝去了封賞。

　　早已萌生奪權之心的聞無恨豈會看漏那一閃而逝的恨意？少年眉宇抑鬱，大約是在家中被擠兌，還凝著點少年叛逆的陰沉之氣。

　　既然顧氏不合，又是如此英才，便留了罷。

　　那時候韜光養晦，在暗地裡留心朝中英傑，還有點年少氣盛了聞無恨這樣想。



　　之後和這位成為秦國鐵騎左都統兼參軍的青年在雲天朝堂上比階而立時，聞無恨倒是覺得自己當時的決定頗為正確，堪稱他一生霸業最有效用的數次決策之一。因為如果是而今年屆而立的秦公聞無恨，一定會為了顧昭衡往昔犯己之辱，將他殺在將顧氏斬草除根滿門誅連的屠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