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序。

他待在下界無數日月，也因早不是人身，故而不會去計算究竟是多長的一段光景。
自有意識以來，他便作為判官。日復一日，坐在高位看著死者的一生，最後判他該入輪迴亦或者帶去由閻王進行審判。
只有幸，極少數人能進上界。上界長得如何，整個下界只有閻王看過，而其他人只能從他的片面之語在腦中自行描繪。
他們有罪，因而無法進入上界。
聽奈何橋邊的孟婆說，他曾也是個人，也活在人界無數個年歲過，與每個死去之人相同，被黑白無常帶到下界，而當時的閻王怎麼從人海中看見他，又為何將他一芥平民留下並給了個職位，這便無從得知。
孟婆只說：「願此後能有個公平。」

曾做為人，理所當然也想回人界看看。可自從做了判官，他就沒了做為人類的記憶，不過這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反正現在也在下界過的挺樂活的。
可最近讓他感到疲憊的便是閻王殞落一事，這事困擾他好一段時間，一直尋不到解決辦法。這下界，除去閻王外便是聽從判官之令，沒了閻王，便由他獨掌大權。可歸到底，他並不想牽扯到這麻煩事上，卻也找不到適合的人選遞補，只得一直拖著。

睜開雙眼，他從床上坐了起身，腦中跑了遍今日行程，忍不住他嘆了口氣。迎來了新的一日，可還是毫無解決辦法。

「判官大人，今日事務繁忙，您辛苦了。」剛踏入判官殿，站在一旁的小童便舉步迎向前，遞上了生死簿。
他拿起那本小冊子，一手翻開了寫滿人名、生辰以及死因的一頁，並未思索開口便道：「也到了交替之日。」
「是的。大門也即將關上了，眾鬼便再無耐心。」
離通往人界大門關閉之日只於五日，能與活人交換肉身也為時不久，而此日所有被交替之魂都會在這日被帶來下界，決定去留，因而稱這倒數第五日為交替之日。

「閻王還是找不到人選。」判官邊翻生死簿，邊覺頭疼。
照理來說，在退去閻王一職時，各閻王會栽培出一個繼位者。這上屆閻王上位不足兩百年，繼位者還未決定出便殞落了。
「判官大人，無常大人他們提議從交替人選中選出一位可好？」小童細聲詢問。雖說判官脾氣挺好，也不會發什麼脾氣，可這提議雖說草率但卻是最快解決這缺口的方法，到底也只能一提了。

他手拿著硃砂筆，望著生死簿不語。
黑白無常為何會如此建議，他也懂。不過他實在不想如此草率地去決定繼承者，沒了閻王，培養之事就得由他一肩擔起。他無法承擔後果，如果選擇了一位錯誤的繼位者該如何？待時機成熟，將大權移交後，若這下界將實行暴政毫無秩序後，他一小小判官，哪還能去干政。
每個魂的深處，都刻著本性。人心若貪，即使消了記憶，貪念仍舊無法忘卻。
他實在承擔不起責任。

「再說吧。」
「是的。」小童也未多問，只提了另一件事，「無常大人帶了交替之魂回來，判官大人您要去看看嗎？」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思了會還是說了聲好。

小童隨著他走到了鬼門前。鬼聲嘈嘈，就是七月末的光景。
被交替的魂會不斷的吵鬧，想回人世、不想死，過於執念而成了冤魂。可這就是命，怎能更改。
生死簿上的名日日更換，活著的人死了，死去之人獲得重生。下一秒會在哪，誰能說得準。

他並不知自己怎麼了。只用了一眼就看見站立於眾魂中的那個男孩。
毫無奇特之處，可他就是看見他了。
從未開口，沉默、淡然，分明毫不起眼，卻又總覺他與眾不同。沒有怨恨沒有悲傷，站在那彷彿就只是個過客，看著周遭人的戲。

『玖九，我只用一秒時間，就認定了你做判官。往後，你也會遇見讓你一瞬就能選擇的那位。』這是上位閻王對他說的話。
一開始他也只當個笑話，可現在怎麼也笑不出來。

「判官大人，您還好嗎？」小童見他呆愣在原地，忍不住發生詢問。
他抬起手，用那毫無血色的纖長手指，指向他的目光去處。「就那位了。」

他和他對上了雙眼。
就像無常和他說的當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