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丁香花》
短篇小說－
二月的丁香花
（一）
一個帶點寒意的日子，這二月十日還沒入三月的春意。
我駕著車，循著這彎曲連綿的山路，正朝著一個地方前進，那裡我們最美麗的經歷，也是最銘心
的回憶。路邊的花草樹木像是提早感受到春天的氣息，逕自在旁盛開了起來，那樹枝頭上的嫩葉，也
悄悄地冒了出來，整個山林有如幅美麗的畫作，多麼的令人留連，尤其是對面山頭的丁香花園，也就
是我所想到之地，一個你居住的花園。
我在車上遠遠的望，看見了佇立於花圃中的你，你又用著你那深情的凝視遠眺，就像是期待著我
趕緊飛奔至你身旁。自從你在此定居後，每當我來探望你時，你總是站在那裡望著我，我總是對著你
說外頭風大，進屋裡等我不是頗好？但你還是站在丁香花兒們旁，用你的眼神清楚告訴著我，在這的
你是多麼的想念我、多麼的愛我，看見你這樣我也不好說些什麼，就讓著你陪伴著你最愛的那些花兒。
良久，我終於開到花園來，這裡的丁香花們盛開的程度超乎我想像，一定是你對我的用情至深，
連稱作愛情之花的丁香也動容。底下花兒襯托著站在花中的你，或許是你花仙子在這裡過得悠適，那
我眷戀的容貌依舊，並無隨時間而流逝，我上前擁摟著你，我感受到你空虛的身體，如此的瘦弱，人
家說著小別勝新婚，對我來說簡直是個大謬句，在每次擁抱你前的一別，總是隔著一年的溫柔，我是
多麼想永遠跟你住在這無憂無慮的天堂，但我不行這麼做，因為我身上有著那麼多的牽絆，只能讓我
眼睜睜的看著你獨守這裡的空閨，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當我抱著你時你哭了，每年都是這樣，不過我也隨著你流淚，每次的見面不是先寒喧問暖，問一
年過得好不好，而是相擁而泣，哭出一年一年的思念，哭出一個一個無奈，哭出我們愛如山高如海深
，也同時哭出了兩人濃情密意的過去。
「啊！下雨了。」我說著。
山霧迷濛雨飄落，就連老天也為我們這對戀人流淚，我輕拉著你，想要帶你去我以前所搭建的小
屋子避雨，但你甩甩了我的手，只是對著我笑了笑，繼續站在花兒們中間，遠眺著山中的風景。
我拉不動你的堅決，就只好讓著你的意，我在旁幫著你撐把傘，自個兒到小屋下望著你，雨中你
如水漂漂的背影，那首對聯到現在我都還沒解出答案，現在的你就像當年我們倆相遇一樣，一點兒也
沒變過……
還記得那中學時代，我常騎著單車上學，因為我喜歡路旁的風景相伴，如果是搭車的話，便會抹
殺了我這一點點的生活雅意，在家往學校的路上有個公園，那裡滿滿是種植著丁香花，一朵朵紅中帶
紫，一片片的開在這哩，讓我更是對此留情，就像是初戀般的迷愛。放學更是過分的躺入花兒的柔嫩
，享受清風花香的薰陶，一整天有著丁香花的陪伴，真是挺閑情。
這天放學飄著春天的細雨，我撐著把傘回家，但我也不是個薄情郎，會忘記我那些花情人，總是
得過去晃晃，看看它們在這雨中有無安適。今天特別的不一樣，不只是下著雨，園中站立著一個女孩
，身穿跟我同間學校的制服，烏黑的秀髮順著額頭滑下，獨自一人淋著細雨望著花兒，
「同學你沒帶傘嗎？」我說著，並步上前將傘移至她頭上，她驚訝地轉過身看著我，只是點點頭
，然後繼續看著丁香花們。
「你好像很喜歡她們呢！」我笑著看著她，心想著遇到同是憐花，總是有特別的感覺。
「恩，我喜歡那花兒的如憂鬱般的淡香。」女孩說著。
「不會啊！我看它們紅中帶紫盛開，不覺得有什麼樣的憂鬱呢。」
「所謂愛情之花的丁香，是盛情下帶的那點憂愁呢……」女孩深思，她身上散發出如丁香的那種
憂愁，眼眸中柔情的神韻，就有如仙子般的美麗。
「憂愁，憂愁，看到我有如朝日般的笑容，它們就不憂愁了吧！」
「你這傻子還真有趣！我只是說著它的花語罷了呢。」女孩對著我笑了笑，綿綿的細雨也在她的
笑顏中停下，天上烏雲逐漸散開，露出一點光線，映著我跟她及底下的朵朵丁香。
「你看！陽光出來了，丁香花這樣的盛貌，我想也憂鬱不起來了吧！」我說著。
「是啊！同學，這回花兒們又有如戀愛般的花容了。時候也不早，我想我得回家了，有趣的同學
，希望下次還能遇見你。」就這樣的雨中相遇，讓我遇見了這位動人的花仙子。
每天的放學，我總是盡我所能早些時間到花園，或許能在遇到你這位花仙子，果真每次都讓我遇
見了你，我總是停下車，與你共賞這片丁香花園。你很少說話，有時候會對著花兒們痛心的流淚，我
總是問著你為何如此，你直說著是內心的觸動，渴望著擁有如丁香花那愛戀，我總是默默的在一旁陪
著，聽著你說你最愛的丁香花語。或許是這般的相處，讓我不知覺得對你產生了情愫，也讓我放學想
要更快來到此，與你甜甜密密的賞花。
但說也奇怪，不管我再多快速的到花園，你總是先伴著丁香坐在那對我招手，笑容如丁香盛開般
的燦爛，就像是等著我來到似的。我坐在你身旁，今天心情格外浮動，有著許多疑惑想得到解答似的，
「怎麼了嗎，憐花人？今天看起來有心事喔。」我身旁的女孩問著，這段日子以來，真的有些許
疑惑，與內心那愛慕情絲難述，我是多麼希望自己能保護身旁這個女孩，讓她能在我的關懷下如朵朵
丁香般盡情開放。
「我……想說，就是我……」內心的掙扎，一句單純的我喜歡你都吞吞吐吐，或是怕嚇著了你，
會破壞我長久依戀的這段情，我真的好怕明天會見不到你。
「什麼時候你變得跟花兒一樣嬌羞了呢？有話就說出來吧。」女孩睜大了眼看著我，此刻四目交
會，她眼神柔和的帶點疑惑，讓我的雙頰泛紅。
「我喜歡你！我有幸成為你這朵丁香的護花者嗎？」我決定不再逃避女孩的眼，我傾出我心中積
沉已久的戀慕。
那時你抿了嘴，眼中泛著一道道的淚光，我慢慢的坐近，試圖為你抹去淚珠，這手尚未達眼邊，
卻是被環抱了起來，隨後你投入我的胸膛，任淚水恣意溢出，我想你的行動已經告訴我你的心，我將
變成淚人兒的你摟入懷中，感受到這空氣的凝結，此時的花園似乎只剩下我與你幸福的呼吸聲，在這
夕陽下丁香花海中沉浮。
星空夜下，不知過了多少分秒，躺在我懷中的你醒了，先是揉揉了眼，抽了點鼻酸坐到我身旁，
「對了！都認識你那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抓抓頭看著你，每次相遇都是一同賞
著花，都忘記了問人家的芳名。
「你跟我都那麼喜愛這些花，好像真忘了彼此的名呢！你就叫我丁香吧，這名的花兒見證了我們
的感情呢。」丁香你笑了，帶著剛哭紅的雙眼，鼻頭也略帶點紅，我只是搔搔你的長髮，再度將你擁
入懷中，我記得那時候你哭了，你第一次笑著對我哭，那是多麼幸福的夜晚。
我們的幸福就如同春天的花兒綻放，多麼的柔情。你說二月十日是丁香花的生日，擁有天國之花
的光榮外號，還說著這天會是我們一個重要的紀念日呢。
有時候我會偷偷的摘下朵丁香，不經意的從你身後插入你耳邊，那丁香在你身上，顯得更為迷人
，你說我都這樣欺負你，每每與我在花園中嘻鬧，還淘氣的在我髮上也堆了滿是花，在一旁直笑著我
的傻樣。我問過你許多有關學校的事情，還有為什麼每天放學能如此快速到這片園，你總是說著這都
是小秘密，以後我會了解的，看著你每次都會撫心低頭，似乎隨時會下淚痕，我就不忍再問下去。
曾經我也問過你的夢想是什麼，你說著你希望能擁有一片自己的丁香花園，與我在那裡共度此生
，我老笑你說你不怕我弄得你滿頭花，你也笑著回我說，我若這麼做你就會弄得我滿身被丁香掩埋，
或許我們這幸福很簡單，但我真的很珍惜我們共度的簡單時光，就算它不是多麼的令人愛到生死交錯。
公園旁的楓樹紅了，秋天漸漸掃掉夏天的百華豪放，轉為淡淡愁意，我們的丁香花也在這季節中
黯淡，真的透出它憂愁的哀思，這幾天花園中的你哭得很難過，說著對花兒們有多麼的不捨，你是那
麼的多愁善感，我總說我們的愛不會像丁香花們一樣的憂愁，但你只是哭得更傷感，這是所謂愛情之
花的丁香，是盛情下帶的那點憂愁呢……
那天我驚見花園中的你，躺在那已凋萎的花旁，你知道那時候我多緊張呢？想說你是不是出了什
麼事，急著要帶你上醫院，你卻說你只是太過於傷心才在花中暈去，我將你緊摟於懷，好似你還會暈
倒般，
「我有一首很喜歡的對聯呢！它跟花兒們有關喔。」那時我身旁的你說著。
「那是什麼樣的對聯呢？」我問著。
「水冷酒，一點，兩點，三點。」你並沒有說出下聯，我滿懷著困惑，你說看我這樣子好奇挺好
笑的，所以那時候你決定過些日子再跟我解答，那時候我天真的相信了你的話，之後秋旬入冬你再也
沒出現過了。
（二）
這些月來，沒有一天我安穩過，每天守在冬夜裡殘餘的花兒，就怕是你再度回來時看到會傷心難
過，但你依然沒出現。我很慌、很急，是什麼時候上天跟我開這個玩笑，讓丁香花仙的你消失，我真
的不能承受這沒有你的日子，是這麼的難敖，意志消沉的我總希望在遠方的夜燈下你曾偷偷望我，望
見我的情思能否將你再拉回到我身邊，再度與我於丁香花園中賞花，做一對人人稱羨的花中鴛鴦。
想你的日子過得特別漫長，連身邊朋友也看不下去，看到我身體日益衰弱都感到難過，就在十二
月末將一月之時，把如空殼的我帶去了一個地方，路上風景我無心留意，整個心中只有你那丁香女孩
，終於到了朋友們的目的地，是一個小山丘上，前方有著大片含苞待開的花朵與一間破舊小屋，我仔
細的看著，那一個個花苞是我眷戀的丁香花子，這裡會在之後春季時朵朵綻放吧！
「這裡是我們為你找的一片花園，你不是常說你跟丁香的夢嗎？現在這正是你需要的，你也不要
在這樣下去了，我們想丁香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離開你，如果她現在在場，也會希望你好好振作的。」
聽到此，心中那份對丁香的依戀又讓我留下淚痕，看著這裡一花一景，真不知道我心頭上的那朵
花過得有無安好，但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不能在這樣下去頹廢！不要再為情思讓自己消弱不堪，我
想丁香一定不希望我這樣，我要為了我們的夢，好好的生活下去！這餘冬我又重新活了過來，我也期
待著哪天的丁香花也能重回去年的盛茂，我仍是每天陪著公園的花兒，或許能再讓我遇到丁香也說不定。
隔年二月初的一個下午，我身邊的花兒們逐漸的要展花顏，我看著它們，就想到往日與丁香的點滴。
半年了，都半年了，丁香你究竟在哪，就算要跟我開個玩笑也不用那麼久吧！我真的好想念你，你能回
來跟我一同見證我們丁香花兒的生日嗎？在兩行淚間，我看見前方有人步步靠近著我，一襲白色袍子，
手上似乎拿著什麼，到了我面前彎下腰來，
「唉！你這癡情的憐花人啊！丁香小姐留了封信給你，你看看吧……」眼前如護士的姑娘遞了她口
中所謂你的信，我還依稀記得信的內容是這般的：
「憐花人：
半年不見了，你過得好嗎？真的很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這麼久，但有些事再不說，恐怕我就沒那個
命了……
我從小就有嚴重的心藏疾病，第一天遇到你時，是飄著細雨的午後，那天我沒去學校，因為我發病
很難受，我逕自走到我最愛的丁香花旁，我多希望當時的雨能將我帶走，發病真的好痛苦……你那溫柔
的傘與你朝日般的笑容，讓我感受到同樣是愛花人，為什麼我不能像你一樣，積極的活下去？那天我有
了堅定的心，我要為了你活下去！
你知道你那天說喜歡我，但醫院卻無情地說我的病情惡化了，我是多麼的無依的坐在花園中，直到
你來了，我仍想表現出我最好的一面給你，我聽到你要當我的護花使者，我心裡是多麼的感動，我丁香
這輩子都沒想過能遇到如此愛我的惜花人，但天不從我們的夢，它一步步將我的身體推入死亡的深淵，
我真的好怕，我怕我不能再見到你……
公園道楓葉紅，如我薄命般的紅顏，入冬之時身體漸差，我決定好好的接受治療，為了不使你擔心
我，我更怕你會不希歡我此刻的容貌，我決定暫避你直至我回覆以往的健康，但此封信已寫，代表著我
將是最後一朵丁香花兒凋去，這春是多麼的綠意，我們曾共賞的丁香們應開了花吧？可能我再也沒機會
與你共度那時的良宵……我好捨不得，我不情願！我好想你，你能來看看最後的那朵丁香嗎…… 丁香筆」
淚已潰堤，此感太傷情，力已疲盡，我奔向那醫院，只為見到丁香的最後一面。推開病房門，裡面
並無雜音，能見的陳設是這般的白茫，連我哭紅的眼也茫茫，床上躺著我愛的女孩──丁香，
「丁香，好久不見…… 你瘦了。」
帶著氧氣罩的你，瘦得跟什麼似的，看了我是多心痛，一旁你的父母見到我，本以平息的淚，哭得
更難過。我慢步到床邊，看著我依戀半餘年的雙眼，這時你卻笑了，是笑我哭得嘻哩嘩啦的紅鼻腫眼？
還是我們相隔半年的思慕之情？第二次你笑著對我哭，是在這多難過的夜裡。
你閉上眼，此刻我熟悉的淚光又在你眼角中露出，我的手再度想為你扶去淚水，但我見到你無力的手正
努力的想再摟住我，我牽著你的雙手，漸漸貼近了你的臉，
「你這傻子……我終於盼到你了。」一句微弱的哀鳴，聽起來多麼的令人難過，我多想止住你的嘴
，別說了都夠了！眼下你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
「我愛你……我想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呢。」
「知道……都知道，我也愛你！什麼都別說了，先好好休息吧。」我的眼淚又沒有骨氣的在你面前
流出，我真的好愛你，丁香！
「喔……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對聯的下一句呢！」你硬是提起你微弱的餘音，在我耳邊緩緩的說著。
「水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下一句……」這天你累了，你還沒有跟我說完，你就先休息了，不過這樣也好，好好的休息，不
用再牽掛……
這年的二月十日，我抱著你，到了一個屬於我們夢的地方──那去年的小山丘，
「丁香！你看啊！這整片整片的丁香花，就像是為了我們而開的呢！你曾經說過你的夢，我替你
完成了呢！」我將你摟入我的懷裡，都忘了上次這般幸福是什麼時候，只是今天的你冰冷些，或許是
待在這罈子不舒適吧！
我走到花園裡，移了塊石版佇立於中，我把你的以前的照片釘在上頭，我將束縛你的罈子往上一扔，
你的身體隨著風散落在我的身上，散在花兒身旁，那墳前開滿鮮花，是你多麼渴望的美啊！
「雨停了呢！丁香。」小屋下我緩緩的走到你身旁，這雨停是停了，但我眼中的烏雲還沒散去，
依舊下著淚珠。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麼憂鬱的丁香花，就像是多愁善感的你。當花兒枯萎的
時候，當畫面定格在那的時候，多麼嬌嫩的花，卻躲不過風吹雨打，飄啊遙的一生，你我多少美麗編織
的夢呢！
就這樣匆匆你離開了，留給了我這片丁香和一生的牽掛，墳前的開滿了鮮紅的丁香花，像是我們曾經
血淚淚的愛情，你看這裡滿山遍野都是丁香，你還會覺得孤單嗎？你聽！那邊的山頭傳來了陣陣的歌謠，
花景配上是如此的寫意，在這裡好像可以拋開塵世間的一切繁蕪，從此不必在牽掛。
你照片的笑顏上滴落了殘雨，這是你第三次笑著對我哭，是多麼讓我掛念的地方，這花園裡栽滿了
丁香花，開滿了紫色美麗的鮮花，伴隨著你往日容顏，還是那麼令我刻苦，所謂愛至深處放不下，
情至銘心難分離。
那天你來不及跟我說的對聯，我想今天你已經用生命對我解開了這花語，就是這朵你我共同依戀的
丁香花，所謂愛情之花的丁香，是盛情下帶的那點憂愁……
「水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敬少˙《二月的丁香花》整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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